在電影《光之夢(The Quince Tree of the Sun)》裡頭,一種近乎平凡的記錄式影像,捕捉了西班牙寫實畫家Antonio López García與一棵樹、一張圖之間的關係,簡樸地入了生活細微之處,更精確地說,導演手上的鏡頭圍著畫家周圍事物的節奏進行著,García則透過瑣碎而緩慢的佈局;佈蓋在畫筆與顏料之前、美學對象生產顯著化之前,感知力與日常生活正如同陽光一般,每分每秒都在共同創造一張圖像(picture),也正因為導演拍出了極為乏味的生活片段,脫逃了大詮釋的時代救贖,我才得以發現一位寫實畫家的心智過程如何穩健的進行著,因為這些生活片段實際上,是畫家訓練有素地視生活的細微末節為繪畫結構的要素(element),同時生活根本上不是乏味而是美學挖掘的異地。

如果透過一部影片,我們得以欣賞一位畫家如何透過生活來繪畫,也得知了一位畫家在感知力與生活上共創圖像,那麼同樣地,我們亦能夠在陳宏群的畫作裡頭思考,「他如何創造圖像? 」Douglas Crimp在〈圖像(Pictures)〉一文開頭談到:

「圖像,是一種非特定的通俗用語:一本圖像書也許可以是畫冊或攝影集,或者,在一般的說法裡,繪畫、塗鴉、印刷通常都簡單地被稱為:圖像。在我的意圖裡同樣重要的,圖像在他自己作為動詞的形式裡,能夠指涉到一個心裡的過程,如同美學生產的對象。」

圖像具有行動的可能,也即是說畫家處理的生活細處正是處理著心靈的運作,這些細生活場景中的細微元素(element)在心智的運作下就同生產圖像一般,使美學對象得以現身。


然而陳宏群作品的圖製(Pictures)過程、美學觀與García是根本不同地,一方面陳宏群不再依靠與繪畫對象物的時刻親處,另一方面如同前述,生活上是根本存著差異的,但差異的本質不在技術或是生活,而是“面臨的現實感(reality)”,這種現實在陳宏群的作品裡頭卻又成為一種非現實的圖像,保麗龍、木塊、磚頭、水果、石塊…層層堆疊的擺置,以及如同儀式般對應的中央佈局,這是透過數位影像擷取過的現實,不真不假但試圖與現實對話的企圖於焉落成,或者陳宏群根本地在製造現實感的兩極:自然的與非自然的,但是自然與非自然卻根本無從比較,它僅在差異的對照之下成為譴責或奉為神聖,而自然與非自然所指向的永恆因而變為告誡,也就是說以自然(nature)雜帶著非自然的灰色,成就一種個體的倫理觀,同時使自然成為品味,陳宏群的作品就在現實感中浮凸出自然的倫理感,以再造現實之身。

正因為自然與非自然是一體兩面,它既帶著良好亦蘊含敗壞,所以在人文關懷回返自身的路上,所遭遇種種人性之惡的攔截便成為生存焦慮的諭示,穿插在陳宏群的繪畫裡頭,並在社會倫理的化學反應中形成迴圈;然而在自然與非自然或者更多的二律悖反裡,我們以為自然到非自然裡是質量不滅,同時視自然真正的面貌為人類觀感之下的「剩餘」,除了賞心悅目、培養品味外它不過是剩餘。事實上,人們所憂慮的正是肉眼看不見的剩餘,更進一步,陳宏群繪畫裡頭最能撫摸現實感的介質就在這些剩餘裡頭,如果陳宏群的寫實繪畫顯示了程度的當代憂慮,使生活感知下放到社會的剩餘,那麼我們對於現實感的憂慮就得以顯現叛逆,因為陳宏群作品為當代寫實繪畫賦予了文件性(documentarity),一種從憂慮之身所做的見證,並試圖去探尋生活 / 生存如何兼具憂慮與震撼,但這並非強烈的感官震撼,而是在憂慮特質下創造的憂鬱文件,陳宏群的繪畫就從畫面中物性的特質,反身至倫理塑造的過程裡頭進行現實的指證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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